5.与陶瑞尔的和解
圣诞节的后一天与以往并没什么不同，当洛基还闭着眼睛全身心都陷进温暖的绒被，假装自己不存于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女佣们已经推着早点轻轻走进了房间，独属于她们身上的野玫瑰混绿草香调俏皮地挤进起伏的被缝，洛基用头发和双手捂住口鼻，可还是让它们来势汹汹地渗进了一些。
女佣西亚一边说着“夫人起床了”，一边拉开了密不透光的墨绿色窗帘，轮片快速滑过铝合金轨道，这一道轻轻的嘶声彻底使洛基把还有些晕乎的脑子理清楚了。
瑟兰家的女主人，这个时候应该陪着自己的丈夫在餐厅共进早餐，而不是在六个女佣的眼皮底下像孩子一样赖床。
不过当西亚将推车里的早点一盘一盘取出放在小茶几上，洛基仓促的动作也缓了缓，“先生今天不在家吗？”他正往身上套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一个女佣站在旁边帮他梳理微翘的头发。
西亚点头，“是的，他和加里安管家一早就坐车离开了。”
那就不需要走出房间了。洛基把大衣挂回原来的地方，对于“不会一大早就见到那对父子”的状况，他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有瑟兰迪尔一人，他还不会那么紧张，他最怕的就是莱戈拉斯也在场——整个早晨他都会提心吊胆地度过，明明全程他都在努力用耳朵过滤掉那些难听的冷嘲热讽，但结局仍会不如意，莱戈拉斯太了解他的弱点了，只需两三句话就能把他逼到吃不下任何东西——似乎看到他发白的脸颊和瑟兰迪尔因此放下刀叉极力压制住怒火的样子，才不枉他到餐厅和两个碍眼的家伙同坐一桌。
更别说昨天还发生了那样的事，瑟兰迪尔不会当做没发生过，而莱戈拉斯也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洛基顿了一下，不敢再想，西亚却突然眼睛一转，好奇地问了一句，“加里安管家早些时候来过，看您还睡着就离开了，他找您有什么事情吗？”
洛基捧住发烫的白色小奶盅，淡淡的奶香充斥鼻尖，他顺口答到，“没什么，昨天我请他去找陶瑞尔小姐帮了一个忙。”
“陶瑞尔小姐？”西亚小声地叫了一声，脸上表情有点不太好看，她的视线转了一圈，看到其他女佣都站在了门外，就离洛基又近了一点，“夫人，她真的不像是好人家的姑娘！那么粗俗无礼……我真的不明白先生为什么想让少爷……”
“西亚！”洛基用勺子敲敲碟子的边，用清脆的声音来提醒她的越界，西亚去年才来到他身边，所以对他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不清楚陶瑞尔在洛基心里拥有多重的分量，她只看到一向好脾气的洛基竟然板起了脸，“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说她的坏话了。”
“主人家的事，你一个女仆有什么资格过问？”一个尖锐的女声在门口响起，随即是皮靴在地板上重重落下，干脆又利落，棕发女孩只抬手敲了三声房门，就快步迈进了房间，手里抱着的东西毫不客气地塞进女佣怀里，动作幅度大到喂了她满脸泥尘。
西亚忍不住放声尖叫，洛基看清了陶瑞尔塞给她的是什么——一个黑色花盆。怕她惊慌之中会扔掉花盆，他顾不上先和陶瑞尔问声好，立即起身从西亚手里把花盆夺了过来，苍白的十指捧住沾满泥土的小花盆，最中心那一簇蓝色的小花顿时将他的视线牢牢吸引住了。
昨天晚上，一切都结束之后，瑟兰迪尔让加里安去车里取来了他的衣服，那朵小花仍在手帕里奄奄一息地躺着，无奈之下他只能想到精通花艺的旧友陶瑞尔，就算加里安对他保证，陶瑞尔小姐连根都不剩了的植物都能救得回来，他仍然无法安心……并不是质疑陶瑞尔的能力，而是洛基不确定她会不会愿意帮这个忙。
花盆里的玛格丽特耷拉着头，细长的花瓣将柔软的花芯层层保护起来，碧绿的茎部带着一圈透明的绒刺，圆圆的小叶片可怜兮兮地伸展着，不算很有生气，但至少她活下来了，茎也没有折掉。
“真的太谢谢你了……陶瑞尔小姐。”洛基小心地把花盆放在窗边，继而去向陶瑞尔道谢。他知道陶瑞尔和莱戈拉斯一样，从知道他要嫁给瑟兰迪尔那一刻起，就对他不再有过好脸色，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比陌生人都要差上三分，但洛基仍然对她抱有感激之心，他示意西亚退出房间，并且把门关上。
西亚离开时还忿忿地瞪了陶瑞尔一眼，后者极其厌恶地回视她，即使她的母亲在世时只是瑟兰迪尔的一个下属，但她为他付出了生命，光这一点，瑟兰迪尔就像对待自己的另一个孩子一样对待她，这个女佣怎么配……又怎么敢？
洛基知道这笔账最后又会算在自己头上。
“你吃过早餐了吗，陶瑞尔？”他细声问，没了手杖，他只能扶着桌子移动自己的脚步，陶瑞尔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两条细长的眉高高挑起，明显对他口里突然变得熟稔的称呼有些吃惊。
“我吃过了。”她抱着胳膊又将头转了回去，视线在整墙的橡木书柜上打转，从侧面看，她的头发几乎要达到和瑟兰迪尔相同的长度了。
长发对于瑟兰迪尔的家族似乎非常重要，莱戈拉斯曾对他说过，只要你的头发够长，脸够臭，你就能混进任何一个贵族舞会——别人都会把你当作瑟兰家族的什么远方亲戚。有着一头漂亮红棕色长发的陶瑞尔，也对这句话表示深深赞同，但洛基觉得，他们只是对自身散发出的，已经渗透到血脉里的气质和修养还不太了解罢了。
就像现在，陶瑞尔只是站在那里，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洛基就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她总是站得笔挺，嘴角抿得死死的，一副不苟言笑且让人难以接近的样子，这让洛基无法不想起曾经那段懵懂却快乐的时光，她仍然会对他展开笑颜的日子，这种念头就像冒了头的野草，藏在深处的根须缠得他头痛欲裂。
陶瑞尔的目光正从满柜的册本上掠过，这里的书籍全是万里挑一十分难得的版本，有些甚至是孤本，为了让自己的小妻子在无聊的时候有事做，瑟兰迪尔从各个地方把它们收集来，再一本一本，按名称、按高矮摆满了整个柜子，值得庆幸的是，洛基的确是个爱看书的人，所以这些书到他手上也不算暴殄天物，但若是整日里除了这些死物没有别的东西陪伴，这和折磨又有什么区别，陶瑞尔也说不清楚洛基如今这种类似笼中雀的生活，是她喜闻乐见的，还是感到无上悲哀的。
那么渴望自由的人，竟然主动放弃了莱戈拉斯与他许下的一片大海，甘愿止步于那一方冰冷的人工池中，陶瑞尔觉得，那是错误的，也是愚蠢的，可洛基至今都未回过头。
你有后悔过吗？时隔一年，她仍然想问这个问题，她的眼神稍稍变得柔软，洛基不知道她有话要说，他扶着墙走到书桌边上，从抽屉里取出一本书脊宽较为宽厚的册子，他把书塞给陶瑞尔，看起来有些难堪，“我觉得你会需要这个……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收下。”
“《1300种神奇植物识别图册》第四册……还是原稿。”陶瑞尔盯着书面冷静了半分钟，集齐这套书是她母亲的遗愿，莱戈拉斯和洛基都知道，“这是从哪来的？”
“是瑟兰迪尔先生的书。有一次，我看见他正在看这本书，就多问了几句……后来他就把书给我了。”洛基说，那是他第一次因为一本书和瑟兰迪尔主动提起什么，当天他只是点点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第二天却让加里安填满了洛基房间里的所有书柜，这本图册就在其中。
“哦……”陶瑞尔摩挲着封面上有些年代了的划痕和泛黄部分，眼眶有点发红，自她的母亲去世，她就没露出过这么脆弱的神情了，洛基静静地站在她身边。
“不过——”她突然把书夹在手中，眼神恢复成一向的精明，狐疑地吐出让洛基脸色变得半红半百的话来，“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称呼瑟兰迪尔先生——瑟、兰、迪、尔、先、生？”
不止她，就连莱戈拉斯都常在找她喝酒后嚷嚷“他都嫁给我爸了还一天到晚的叫他‘瑟兰迪尔先生’，这算什么，情趣吗？”
陶瑞尔说，“那叫什么你满意，亲爱的？”酒精使人的想象力变得丰富多彩，她的脑中勾勒出一个画面：洛基把头靠在瑟兰迪尔先生的肩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嘴里慢慢吐出柔得像绸缎的“亲爱的……”——老天，这还真的有点刺激！
“他什么都不配叫。”莱戈拉斯冷着脸把手边的酒瓶“啪”的一声挥到地下，碎片遍地炸开，陶瑞尔的联想也被打断，她看到他极度嫌恶的扯开嘴角，“每次他喊我‘莱戈拉斯’的时候，我都觉得恶心。”
有些时候，他太过阴郁的表情和毫不留情的挤兑总让陶瑞尔有一种，这不只是因为儿时好友嫁给了父亲而生出的气愤和被背叛感，但不是因为这个，又是为了什么呢？她脑子里一会儿是黎明破晓前还有点混沌的场景，什么都看不见摸不清，一会又觉得无数个长着翅膀的钥匙在脑海里盘旋，很快她就能抓到钥匙开启答案了，可就是总差那么一点……
洛基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称呼他的……瑟兰迪尔先生也没要求我改过。”
“他可真宽容。”陶瑞尔喃喃道，那种在真相面前就差临门一脚的感觉又出来了，“可能和莱戈拉斯说的一样，这是情……”
“什么？”
“没事。”陶瑞尔摇了摇头丢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从洛基把书给她开始，她就对他狠不下心了，她怎么会生出——其实洛基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条宽容善良的小人鱼的念头，其实……或许变得最多的是莱戈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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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白痴...9.4就发了这一章结果一直设置是仅自己可见……难怪今天上线看这章没有一颗小心心(；´д｀)ゞ还以为发生什么了qaq
